◎李袖失蹤了◎

月光皎潔,但夜市裏卻一點也看不到。燈火籠罩在河堤兩側，綿延至遠處十裏之外。兩岸時常有姑娘在放花燈，河面上便飄了一片旖思,承載著沈甸甸的夢想,晃悠悠地往前游去。

南濱的燈節，每年都如此熱鬧。姜見青撿了幾盞花燈，給李袖留了幾個，讓賀思竹帶著她去玩。

李袖什麽也不記得，但是很喜歡跟著賀思竹，她覺得跟著賀思竹會有天然的安全感。

姜見青給她穿上自己的護身軟甲，將水火傘給賀思竹,讓賀思竹玩的時候小心點，且必須要在天亮之前回來。

路上圍了很多人,原來是一個猜燈謎的攤子,只要猜中了，攤主就會送一盞小小的生肖燈。

第一個一個燈謎是：

一點一橫長，一撇向南洋。南洋有一人,只有一寸長。

是個“府”字。賀思竹猜中了，店家讓他挑一盞燈,李袖選了一個小小的兔子燈。

兔子燈不怎麽亮,但是做工十分精致,提在手上十分漂亮。

李袖很開心,提著燈籠和賀思竹走遠了。姜見青望著一攤子的小燈籠,又轉過頭去看應如流。

姜見青問他，“銀甲披身奪光彩,黏糊滑溜難近身,周身冰冷游得快,有翅沒腳五湖行。是什麽？”

燈光暈染在周圍，燃著暖洋洋的光澤。少女很期待地問應如流，應如流搖了搖扇子，“是什麽？”

“你不知道？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

行吧。姜見青嘆了一口氣，看上去挺失落。但是她很快又調整過來，仿佛天生沒什麽心肺，永遠不氣不惱。

應如流搖搖頭，伸手提了一盞燈。

是小小的魚燈，和應如流巴掌差不多大，姜見青提起來，燈光攏在瞳孔裏，亮亮的，像山水琉璃盞的微光。

“多謝流哥。”姜見青大喊，“我也給你個驚喜。”

在姜見青說話的同時，“砰”的一聲，有一縷煙火在原處落下。緊接著無數煙花散開，深夜的天空一瞬接著一瞬亮如白晝。

星子落下，映照在女子的瞳孔裏，她對遠處的應如流大喊，“應如流，生辰快樂。”

姜見青的聲音在煙火裏聽得不太真切。火光一明一滅，入目的都是斑斕的色彩。

應如流擡頭看著漫天焰火，姜見青重新教他認赤朱丹彤，都是烈火一般的顏色。

“這是紅色，這是藍色，這是青綠色，和我名字一樣的。”她一遍一遍地教他重新認顏色，像他教她咒術那般認真。

人聲鼎沸，有人猜測是某個紈絝為博心上人一笑，也有人猜測是哪個世家小姐的生辰，吵吵鬧鬧。等聲音漸漸平息，姜見青說，“凈說風月，沒想到是我花千金博流哥你一笑吧。”

人間時間與天之極流轉不同，與穹蒼界又有不同，姜見青這幾天引經據典，推測今日是應如流生辰。她提前找千機閣閣主買了許多煙花，這是她第一次陪這位不近人情的穹蒼界界主過生日。

煙火放了很久，直至慢慢地變小，褪去。周圍慢慢安靜，應如流只能聽到姜見青的聲音，她說，“以後每年我都去穹蒼界給你過生辰，到時候我把綠妖和裴際一起帶上，這樣你就不用一個人了。”

一個人？

煙花將遠處的江岸照亮。應如流第一次想，以後生辰也可以這麽過。

“這個送給你。”

姜見青從芥子裏掏出禮物。她將五色珠套在應如流手上，赤朱丹彤絳，五色珠顏色姝麗，每一刻珠子裏都有一顆小人。

小人和應如流長得一樣，或立或坐，形態不一。珠子在燈火的映照下顯示出別樣的美感。

“應如流，希望你以後每天都有人陪著你，不過你喜歡安靜，肯定不喜歡經常有人吵你。”

這些天和應如流相處，姜見青很清楚他的脾性，“等以後你六感恢覆了，你肯定不會讓我跟著你。五色珠能陪著你，帶你看世間所有的美景，以後我不在，也有它教你識五彩，辨冷暖。”

周圍聲音慢慢遠去，天空星子閃爍，星河燦爛，仿若眼前人。

應如流莫名生出一絲異樣的情緒來。這種情緒和以前所有的感覺不同，沈悶又甜蜜，像吃了燙手又甜蜜的山芋。五色珠光澤閃爍，裏面的小人會隨他的情緒變換表情，跟姜見青一樣熱鬧。

應如流的手很白，手指修長，艷麗的顏色將他的手襯托得越□□亮。

姜見青道，“這個小人是靈氣化形而成，可以隨你心意變成你想要的模樣，可以隱形，還可以變成你想要變成的人的模樣。”她示意了一下，五個小珠子裏面就都變成了姜見青。

“等以後你有喜歡的姑娘，可以把姑娘也放進去。”

應如流道，“不會。”

“你現在六感不完全才這樣想，等你六感恢覆，自然會有新的際遇，現在說這些為時過早。”

男子望著手上珠子裏的小人若有所思。

“應如流，你這麽完美的人，喜歡什麽樣的姑娘？到時候我幫你留意。”

應如流懶得理會這話癆，姜見青話鋒一轉，問道，“不過你你好像確實很完美，都沒有明顯的短板，真不知道哪個姑娘這麽幸福能跟你在一塊兒。”

姜見青問，“你會的那些東西，都是你師父末回教的麽？”

天上地下九天黃土，人才輩出者比比皆是，天縱奇才也不是沒有。有那種根骨絕佳修為一日千裏者，也有某些地方優異舉世聞名之輩，但這些人或多或少都有缺陷。但像應如流這般全面開花者幾乎沒遇到過。

比如，百年之前魔域出現一個天才魔君，此人修為絕高，但是在智力上就有那麽一點缺陷，極其偏執自大，還容易轉不過來彎，最後天君稍用一點計謀就將有勇無謀的他困鎖於誅仙塔。

天界也有天縱奇才，但每人都有相應的短板，無一例外。武官不善文辭，文官武力缺乏，應如流這等會煉器、修為高、在醫術、古語、奇門遁甲之上都有造詣的全面開花者，姜見青確實第一次見。

關鍵是他長得還十分俊秀，在九天之上也挑不出更好看的仙官來。

他這個人過於完美，完美得不像一個正常的人。

煙火明滅，四圍的聲音漸漸遠去，應如流的思緒仿佛又重新陷入到某個密閉的空間裏。只不過這次他終於聽清楚了聲音，也看到了顏色。

忽然，一聲尖叫打破了平靜。緊接著人群的吵鬧、哭泣、咒罵聲響成一片，李袖和賀思竹原本在的地方堆了一圈的人。

“李袖出事了？”

二人趕過去時，賀思竹被幾個青壯年圍住，因為怕傷到人，他手裏並沒有拿劍，沒有水火傘，李袖也不在身邊。

地上躺著一個人，是個賣糖葫蘆的普通商販，他已經死了，被紅袖劍一劍穿喉。糖葫蘆散了一地。

“就是他殺的，他和一個女的一起，那個女的殺的人。”

“那女的呢？”

“給她跑了。”

“把他抓住，別讓他跑了。趕緊報告官府，那是個小姑娘，跑不遠的！”

“抓好他，快讓人把出鎮子的兩條路堵住！”

“……”

周圍人亂成一團，有人去報官，有人扯著賀思竹，賀思竹的臉色奇白無比。姜見青放出一片煙霧，趁人不註意的時候帶走了賀思竹。

“李袖人呢？！”才一會兒沒盯住，就捅出這麽大的簍子。姜見青真後悔讓他們亂跑，也不知道李袖看到什麽受到這麽大刺激，敢這麽亂來。

那個賣糖葫蘆的商販也不知道是什麽人。姜見青清楚，李袖不會一言不合就殺人，況且這裏也不是仙域，她不至於這麽胡來。

但是即使那個賣糖葫蘆的不是什麽好人，也不能隨便殺了。姜見青煩躁極了，賀思竹卻說，“他不是人。”

賀思竹重覆道，“那個賣糖葫蘆的不是人，是一只妖。它偽裝成人的樣子，在抓貪吃落單的孩童。這個賣糖葫蘆的和我們當年遇到的妖道很像，阿袖一時間受了刺激。”

姜見青問，“那李袖現在人去哪了？”

賀思竹道，“那個賣糖葫蘆的很警惕，後面還有一個人。他們一個抓一個收，賣糖葫蘆的死了後，另一個跑了。”

李袖發現他之後，就立刻跟了上去。

李袖是在發現後面的人之後一瞬間沖出去的，事發突然，根本不可能給他們留多餘的時間來通知姜見青。

李袖沒有留下印記，但好在姜見青將自己的護體軟甲穿在她的身上，根據魂盤的指引，也能夠發現她去了什麽地方。

現在已經是二更天了，希望能在天亮之前發現她去了哪裏。

三個人依據魂盤來到一個村莊，這裏地界偏僻，背後是十裏大山。魂盤最後晃悠悠地指在這周圍，應如流道，“找個地方休息一下，馬上要天亮了，李袖去不了別的地方。”

村門口有個客棧，天慢慢地亮了，三個人圍著客棧找了一上午，也沒有找到李袖的蹤影。

姜見青怕李袖出事，應如流道，“她有你的軟甲護體，即使是一等仙官出手，也能留她一縷魂魄。”

只能這麽安慰賀思竹了，姜見青心道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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